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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商業(yè)街探案

這是一個自以為聰明地要避開線下加盟實體店陷阱，然后又跳進了股權(quán)眾籌大坑的悲催故事。

2019年11月12日，在一個名為奇境蘇州店【訴訟群】的微信群里，帶著奇境共建人名號的群員小莉（化名）正在詢問睿智（群主）：“還有沒有消息？”睿智回復：“目前還沒有，前兩天律師回復，法官說年前會出結(jié)果。”然后在群員的一片抱怨聲中，對話無疾而終了。

在該群成立的一年多里，這樣的對話如復讀機一般反復“播出”。

他們都是開始吧奇境項目的共建人，一位在國企工作的劉生（化名）告訴【商業(yè)街探案】，2016年夏，他在“開始吧”App花4.8萬元投資了“奇境”眾籌創(chuàng)業(yè)項目。據(jù)他了解，參與當時項目的大概有100多個共建人，有老板、家庭主婦、公務員等各個職業(yè)的人，一共投資了超過一千萬，但是不但預想中的分紅沒兌現(xiàn)，在2018年8月，發(fā)現(xiàn)創(chuàng)始人王育智跑回了臺灣，眾人懷疑他是帶著這一千多萬攜款而逃的。

多次協(xié)調(diào)無果后，共建人決定集體訴訟，此后就陷入了對他們來說非常漫長的法律維權(quán)，至今還沒結(jié)果，唯一算是好消息的是，按照睿智的說法，9月20日奇境五角廣場店一位共建人的二審結(jié)束，勝訴，只是最終還是要等待法院的終審判決。

在這個漫長的過程里，這些共建人經(jīng)歷了被股權(quán)眾籌“新模式”、奇境創(chuàng)新模式和情懷的吸引，低門檻投資線下實體店做老板的激動、等待分紅的憧憬，發(fā)現(xiàn)項目有問題的疑慮，寄希望開始吧平臺解決問題未果的失望，以及寄托官司又慢慢把希望磨滅的過程。

這其實不是一個多么“慘”的故事，但他們被套路的過程，非常經(jīng)典。

1、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被有情懷的開始吧吸引了

劉生是上海人，工作將近十年，因為生活比較輕松自由，有些閑錢，在2016年開始就想著投資錢生錢。由于他不是金融專業(yè)出身，缺乏炒股技巧，所以就瞄準著投資線下實體店。

萌生投資線下實體店的念頭后，劉生就登錄各大招商網(wǎng)站找商機 ，但研究了一輪后發(fā)現(xiàn)，目前的招商加盟項目以餐飲居多，可是自己不想做勞心勞力的餐飲，而且咨詢了朋友后，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招商加盟啟動資金高，回報周期長，而且到處是坑，所以在研究了一個月后，果斷放棄。

就這樣到了2016年夏天，在一次常規(guī)刷新朋友圈時，劉生刷到了一篇開始吧公眾號的文章，是有溫度又文藝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寫的聲情并茂。被吸引的劉生繼而關(guān)注到了開始吧的眾籌業(yè)務。

開始吧在這時候已經(jīng)小有名氣。他們在2015年3月正式上線，核心團隊是資深媒體人，以在微信公眾號制造情懷爆款，再導流給眾籌平臺的打法獲得了投資人的青睞，最近一次有據(jù)可查的融資是在2017年8月的C輪1.9億元。

華映資本創(chuàng)始合伙人季薇則這么描述開始吧的競爭力：“建立起內(nèi)容獲客——人群篩選——場景消費”。

總之，通過開始吧，劉生關(guān)注到了眾籌。同時被吸引的除了劉生這樣的新人小白，還有張志（化名）這樣的投資老手，張志前前后后總共投資了5、6次了，曾經(jīng)作為合伙人開過餐飲店，張志很看好眾籌投資，認為這是一種全新的投資模式，相比較加盟而言，投入資金更少，有一個股東的身份，線下實體門店也有，感覺風險是很低的。

而最終俘獲劉生、張志的，是開始吧眾籌業(yè)務的slogan：這就是你報復平庸的方式。

2、奇境的吸引力：有情懷、有大餅

劉生曾覺得自己和奇境SPA有緣分，因為這是他進入到開始吧后，看到的第一個項目。

當時，奇境號稱要在蘇州金雞湖用眾籌的方式開設(shè)新店李公堤館，劉生此前在某個電視節(jié)目上看到過，就覺得這品牌還不錯，然后咨詢客服項目本身理念和風險管控。

應該說，奇境老板王育智的自我介紹就先撓到了劉生的癢處，自稱出生于中國臺灣，他認為傳統(tǒng)SPA弊端太多：場所像中醫(yī)館，技師迫于壓力化身銷售，給顧客的體驗都很不好。所以，王育智放棄了年薪百萬的工作，在2010年創(chuàng)立了奇境。

奇境有一套看上去前衛(wèi)而且可以自治的邏輯，其號稱要強化環(huán)境設(shè)備的娛樂性，弱化按摩治療的功能性，把SPA館改造成一個高端的吃喝玩樂空間。

王育智告訴外界：奇境有各式各樣的主題房，可以打游戲，吃美食，看電影，甚至還有亞特蘭蒂斯主題房，四面環(huán)繞海水缸，非常奢華。而房間里的音響都是bose牌的，三四千一套，沐浴用品都是用Bodyshop，愛馬仕等,年輕人來了后會驚喜，還會發(fā)朋友圈。

當然，劉生看到這個介紹的時候也不免有些疑慮，在心里嘀咕，這么高的成本怎么回本啊，但王育智顯然預料到了潛在合伙人的疑慮，他在宣傳奇境有多奢華的時候，同時講了改造前期成本看上去很高，但是平攤下來沒多少，最重要的還是積累了用戶。

奇境對劉生的另一個吸引力是眾籌。

劉生在媒體上得知，奇境在2016年時已經(jīng)開了21家店，其中8家來自粉絲參股，9家來自VC，4家來自眾籌。在當時，奇境依托類似“奇境SPA養(yǎng)生品牌連開22家店融資近3千萬還獲得徐小平青睞”的文案，主推眾籌。

王育智對此也有一套看上去可以自治的邏輯：VC一般有退出周期，在5-7年，對門店壓力很大；粉絲參股的模式就是，門店招募1-2名粉絲作為純財務投資股東，他們出資80%獲得49%股權(quán)，門店出資20%占有51%的股權(quán)，負責實際業(yè)務，其實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招商加盟。

而眾籌的優(yōu)勢是：速度快、成本低、風險小、易獲客——眾籌而來的股東自動變成用戶會員，在開始吧宣傳眾籌優(yōu)勢時，王育智還沒忘了給開始吧的粉絲戴高帽子，他認為自己做的就是個有情懷的生意，而跟著開始吧而來的人都是有情懷的人，和奇境的眾籌對象高度契合。

顛覆性的創(chuàng)業(yè)理念和具有誘惑力的眾籌模式吸引了劉生，和很多劉生一樣的人。當時有報道稱，2016年11月9日，奇境為上海虹橋天地店和蘇州李公堤旗艦店開業(yè)，在開始吧半個月的眾籌就超過1200萬元，而目標眾籌金額只有30萬，成功率4000%，而劉生的投資就在這一次。而此前奇境的眾籌也號稱成功率都高達1789.08%和154.67%。

3、等了一年，慌了

奇境門店的眾籌收益聽起來還是挺美好的，以劉生關(guān)注的上海虹橋天地店和蘇州李公堤旗艦店為例，資料顯示，認籌額度分7個檔位，從228元到15.6萬元不等（4.8萬元以上需要支付預約金），權(quán)益包括服務券、分紅、以及成為管理層的機會。

劉生心動后，先和開始吧管理該項目的眾籌經(jīng)理取得聯(lián)系，了解到平臺會提供真實的風控報告，項目組會持續(xù)跟蹤，是有保障的，所以決定參與眾籌。

在繳納預約金（預約金1000-5000不等，可退）以后，劉生被拉到了一個名叫“路演”群里面，里面有平臺方的項目負責人，和品牌方的項目負責人。在演示過該項目后，項目方宣傳經(jīng)過投資測算：拿投資金額4.8萬元來說，選擇3年零7個月退出，年回報率是23.75%；選擇4年零7個月退出，年回報率在33%，并且還可以獲得價值6000元的消費金，自己使用，轉(zhuǎn)贈或者售賣都可以。

算下來，每年能有11000-15000的分紅，這金額讓劉生徹底心動，就投資4.8萬參與眾籌共建。

但是在2017年（第一年分紅）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問題。

2017年5月18日，創(chuàng)始人王育智在群里致歉，說因為主打的LOFT湖景SPA房（蘇州李公堤旗艦店）因未通過消防檢查一直沒有開張，為表歉意給予每個共建人人民幣1000元以作補貼，并承諾積極配合消防整改。

于是劉生收到了1000塊的補償費。而7個月后，到了分紅時間，劉生只收到1000多的分紅，共計2000多元，其他共建人的情況也相同，他們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遂在2018年2月要求看財報。

財報是給共建人看了，但是他們有些心慌，因為財報有明顯的問題，比如員工服裝費高的離譜，而在找老板理論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了合同造假的事件：

比如奇境蘇州店李公堤館在眾籌前，其大股東已變更為倪曼麗個人，而不是北京奇境管理公司；同樣的情況還有，上海虹橋店的第三方擔保公司，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上海虹橋店的擔保方，其公章是被人私自盜用的。

這期間，劉生又對開始吧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他認為，開始吧似乎對項目進程一無所知，期間看不到所謂的項目評估和風險管理，反而疑似在掩蓋問題，在共建人感到不安想要報警時，平臺說他們可以處理，將對奇境開始查賬。

結(jié)果，一查就查到了2018年8月。劉生不但沒等到結(jié)果，反而見到了項目人員爆料股份被轉(zhuǎn)走，創(chuàng)始人攜款跑到臺灣，多家店鋪停止營業(yè)的消息（如今大眾點評上奇境眾籌店面全部消失）。

4、漫長的扯皮和訴訟

鑒于懷疑開始吧給奇境打掩護，劉生和其他共建人們在2018年11月24日，組織起來找到開始吧示威談話。

開始吧找到奇境新的負責人和他們談判，但是談的結(jié)果并不能讓人滿意。于是共建人決定報警，然后就是漫長的訴訟過程，光確定律師就用了幾個月——前后換了三任律師，前兩位律師在看到材料后一個表示自己很忙，一個表示自己解決不了，等于直接拖到2019年3月才成功提交材料給法院。

劉生徹底無奈了，因為在當時奇境的門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關(guān)門，換品牌的換品牌，讓劉生哭笑不得的是他聽說到的一個消息：原來一個40多歲的女客服現(xiàn)在是奇境的CEO。

就在維權(quán)的過程里，劉生居然還發(fā)現(xiàn)了案中案：一些被“負責擔保”的股東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要為停業(yè)的店進行擔保，擔保簽字都是偽造的。拿原蘇州的共建門店蘇州李公堤館來說（這家店實際上就沒有開業(yè)），擔保店是北京三里屯的奇境SPA，但是店鋪的負責人并不知曉此事，奇境以及擔保店的涉訟與2019年7月14開庭，目前還沒有出結(jié)果，據(jù)說說年底前會出結(jié)果。

劉生只能無奈地和朋友吐槽：“現(xiàn)在回想起來，用加盟店做擔保，不要太奇怪哦。”

他更無奈的是，奇境的事件已經(jīng)演變成一個“迷局”。

盡管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奇境創(chuàng)始人王育智，但王自己曾公開發(fā)過一個聲明，講述說自己在2016年遇到一個名為倪曼琳的專業(yè)投資人，此人自稱和各個投資界大佬像是馬云，馬化騰，熊曉鴿，沈南鵬等人都很熟悉，并且通過大量虛假偽造的微信記錄、朋友圈截圖，甚通話記錄來騙取了王的信任。

按照王育智的說法，在進入到奇境的管理層后，倪曼琳不斷安插自己的人手，阻撓店面正常經(jīng)營，并威脅王把公司移交給她。此后，王發(fā)現(xiàn)倪曼琳有金融詐騙前科，遂報警。總之，他自己是無辜的。

劉生對王育智的自我辯解嗤之以鼻，他認為王育智就是跑了，因為把事件的時間仔細梳理后，劉生發(fā)現(xiàn)王的話有矛盾。他給其他共建人分析：

早在2017年5月，王育智就在群里致歉蘇州店因消防問題難以營業(yè)，在7個月以后也就是2017年底蘇州店依然沒有營業(yè)。共建人只收到了1000塊分紅，而按照王育智所說倪曼琳事件卻是2017年底以后的事情。

至于一個自稱成長于阿根廷，求學于加拿大，精通6種語言，擔任過聯(lián)想全球營銷總監(jiān)的人會這么容易被騙？劉生說他是不信的。

劉生的結(jié)論是：“他就是跑了。”

在對王育智徹底失望后，劉生把矛盾對準了開始吧，他認為開始吧并沒在維護共建人的權(quán)益層面上做出有效的工作，甚至覺得王育智逃跑一事開始吧甚至為其提供了便利，因為他們?nèi)绻婚_始就報警，說不定錢還能拿回來。

但開始吧顯然并不接受劉生的指控，劉生的手機里還存著一張微信截圖，里面顯示在19年5月，一位開始吧的人員說：“奇境和真格（奇境投資方）并沒對王智育采取法律措施。具體原因，我確實不得而知……您說到開始吧是否要對共建人負責，這是一個法律問題，我個人理解（可能會惹您生氣），在法律層面上，開始吧是無需承擔責任的。但是在商業(yè)道德層面，開始吧無法置身事外。”

結(jié)語

一位關(guān)注過奇鏡的創(chuàng)業(yè)者周洋（化名）對【商業(yè)街探案】分析：“如果他真的是個能賺到的錢的項目，市面上肯定會復制版本，對于一些有錢的大老板的來說，砸個幾千萬進去做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而且一個真正靠譜的項目其實連眾籌的機會都沒有，貸款，找合伙人，找投資人那樣來錢不比眾籌快？而且還便于管理，不像眾籌，人多事多，問題自然也多。”

他認為，“這更像是一場有計劃有團隊的專業(yè)斂財團隊，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目前，劉生和共建人們還在焦急地等待法院結(jié)果，盡管他們也心知肚明，即便勝訴，可能錢也拿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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