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的“子彈游戲”: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來?
為什么我們愿意開車370公里去領一筆巨款,卻絕不肯為了同樣的回報,去玩一場死亡概率同為百萬分之一的子彈游戲?
這個“百萬分之一悖論”,暴露了我們決策系統中的深刻矛盾。它不僅僅是數學題,更是關于人性、理性和生存智慧的終極拷問。
本文將穿透概率的迷霧,從風險的性質、結構、遍歷性與人生效用等多個維度,試圖徹底拆解這個難題。
最終的答案伴隨著荷爾德林的詩意,指向一個關于生存、生活與生命的思考框架。
一
請問:“假如有一把能裝一百萬發子彈的槍,里面只有一發子彈,給你多少錢你愿意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一槍?”
沃倫·巴菲特這句經典名言,最早出自1998年10月在佛羅里達大學商學院的一場問答會。
當時,巴菲特被問及關于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瀕臨破產并接受救助的事件。他借此機會,用這個生動的比喻來闡述他對于風險、理性和人性的深刻洞見。
長期資本的故事眾所周知,這是一家由華爾街頂級交易員和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創建的對沖基金。
他們利用復雜的數學模型進行套利,并在全球范圍內進行大規模的杠桿交易。在初期取得了驚人回報。
長期資本的核心策略是“趨同套利”:押注于高度相關的證券之間微小的價差終將收斂
由于這些價差極其微小,盈利的唯一途徑就是動用驚人的杠桿。
在巔峰時期,LTCM用不足50億美元的資本,控制了超過1000億美元的資產,其衍生品頭寸的名義價值更是超過了1萬億美元,杠桿率高達30比1
概括而言,長期資本有一個勝率接近100%的策略,賠率極低 (例如收益只有0.1%左右) ,再通過杠桿放大收益 (例如高達100倍) ,然后不斷重復。
然而,1998年,在亞洲金融風暴和俄羅斯主權債務違約等一系列“小概率”事件的沖擊下,長期資本的投資組合出現了巨額虧損,其巨大的杠桿效應迅速將其推向破產邊緣,并一度威脅到整個全球金融體系的穩定。
正是針對這個關于天才干蠢事的經典事件,巴菲特發表了他那段振聾發聵的言論:
“為了賺他們并不擁有也并不需要的錢,他們押上了他們確實擁有也確實需要的錢。這是愚蠢的,徹頭徹尾的愚蠢。
這和你的智商有多高無關。如果你為了對你來說不重要的東西,去冒險失去對你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那簡直是毫無道理的。我不管成功的概率是100比1,還是1000比1。
如果你遞給我一把有一百萬個彈倉的槍,里面只有一發子彈,然后你說:‘把槍口對準你的太陽穴,扣動扳機一次,想要多少錢?’
我是不會去做的。你可以開出任何價碼,但對我來說, 上行空間沒有任何意義,而下行風險則顯而易見 。”
巴菲特這番話的核心思想有三個,幾乎涵蓋了投資最重要的三位維度:
1. 非對稱的風險與回報。
在子彈和槍的比喻里,贏得再多的金錢 (上行空間) 也無法彌補失去生命 (下行風險) 這一不可逆轉的損失。
所以,在投資和決策中,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某些風險是致命的、無法承受的,無論其發生的概率有多么微小。
2. 理性的重要性超越智商。
長期資本的團隊擁有頂級智慧和豐富經驗,但他們最終卻做出了非理性的決策。他們真的不懂極小概率發生的后果嗎?未必。
也許是因為,對卓越的追求,以及貪婪,再加上對公式的迷戀,令他們陷入了一場極其隱蔽的豪賭。
所以, 高智商不等于理性,避免毀滅性的錯誤比追求卓越的回報更為重要。
3. 區分“需要”與“想要”。
長期資本的合伙人們早已是億萬富翁,為啥他們還會干蠢事呢?
他們追求更多的財富并非出于“需要”,而是源于“想要”。
為了滿足非必要的“想要”,而將自己已經擁有的、至關重要的“需要” (聲譽、財富、事業) 置于風險之中,是極其不明智的。
這三點洞見,正好從“術、道、心”三個層面,講透了投資最本質的事情。
然而,絕大多數人要親自賺過錢,再親自踩過坑之后,才能理解巴菲特說的到底是啥意思。
讓我們再回到本文的主題。
除了1998年的這次講話,巴菲特在其他場合也多次使用過類似的“俄羅斯輪盤賭”比喻來警示投資者和管理者。
例如在2018年致股東的信里,他再次警告說:
“俄羅斯輪盤賭的等式——通常會贏,偶爾會死——對于那些只分享公司上行收益而不分擔下行風險的人來說,可能在財務上是合理的。但這種策略對伯克希爾來說是瘋狂的。”
如今,巴菲特的“百萬發子彈”隱喻,已經廣為流傳。
它告誡人們,在面對決策時,必須始終將“生存”放在第一位,規避那些可能導致“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尾部風險”,無論這種風險看起來多么遙遠。
然而,這個看似簡單明了的比喻,卻在現實中引發了一個深刻的悖論。
二
下面,是我在本文中的第二個“請問”:
“假如有人要送給你一個億,唯一的條件是你要開車去370公里遠的某地去取,你愿意嗎?”
別糾結“為什么會有人給我一個億”,就像巴菲特并沒有一把裝一百萬發子彈的槍。
請你認真地做一下這個思想實驗。
應該沒人會拒絕吧,畢竟370公里的汽車旅程,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隨處可見,不算啥大事兒。
問題來了:
以歐美等國家的平均道路安全數據為基準,開車行駛大約370公里 (約230英里) 的致死概率就是約為一百萬分之一。
請你回想在我上一節埋下的第一個“請問”,巴菲特說了,不管給他多少錢,哪怕有一個億甚至更多,他也不會用一把只裝了一顆子彈的一百萬彈倉的手槍對著自己腦袋來一下。
可是,這二者的致命風險,都是百萬分之一。為什么開車可以,玩兒俄羅斯輪盤賭就不行呢?
難道從概率的角度,二者不是等價的嗎?
如上矛盾之處,我稱之為“百萬分之一悖論”。
為了在不同活動之間公平地比較致命風險,風險分析領域引入了一個名為 “微死亡率” (Micromort) 的概念。
一微死亡率代表著百萬分之一的死亡概率。
這個概念就像一把標尺,讓我們能夠衡量和比較從極限運動到日常通勤等各種活動的致命風險。
按照這個標準,我們思想實驗中的兩個情景——開車370公里和玩一次巴菲特的“子彈游戲” (指“一百萬發子彈僅一發上膛”的思想實驗) ——都恰好價值“1微死亡率”。
那么,1微死亡率在生活中是什么概念?
讓我們看看這張“風險價目表”:
駕車370公里約等于1微死亡率;
滑雪一天約等于1微死亡率;
跳傘一次約等于8微死亡率;
剖宮產分娩約等于170微死亡率;
攀登珠峰約等于12000微死亡率 (另有數據為40000) ;
以及,抽一支煙的微死亡率約為0.5。
行為經濟學的田野調查顯示,歐美中產平均樂意掏出50~100美元來買下1微死亡的“安全折扣”。
安全氣囊、兒童座椅、全場景剎車系統的高溢價,本質上就是在暗中標價這份微小卻致命的概率。
然而,“微死亡”的背后,是人類面對風險的無知和非理性:
假如讓你去做一個藥物試驗,要承擔一個“微死亡”的風險,給你多少錢,你才愿意?——顯然,這個數字要遠大于上面的50~100美元。
此外,我們經常會忽略一個現實:
風險會悄悄復利。
一次370公里的自駕只有1微死亡,看似微不足道;
但若每天通勤重復,年累積可達數百微死亡,相當于把“俄羅斯輪盤”多轉了數圈。 可承受的單次風險,疊加后往往變成不可承受的總風險 ——這便是小概率事件的“指數詛咒”。
關于這一點,有一個驚人的數字:
根據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2023年公布的最新《Injury Facts》統計, 一個美國人在其一生中死于機動車車禍的概率約為1/95,換算為百分比大約是1.05%。
是不是很意外?
這個看似驚人的高概率,其根源在于單次風險的累積效應。
我們一生中會進行成千上萬次的駕車、乘車或步行出行。雖然每一次出行的風險極低,但當這種微小風險被重復成千上萬次后,終生累積的風險就變得非常顯著
我們對“微死亡”的感知往往存在巨大偏差。
我們恐懼坐飛機,卻對每天開車上班習以為常。
我們擔心恐怖襲擊,卻不在意久坐不動的生活方式。
微死亡率告訴我們,真正的殺手往往隱藏在最平凡的日常之中。
那么,為什么用“微死亡率”這把風險的尺子量出來是一樣大小的“巴菲特的槍”和“駕車400公里”,在現實中不等價呢?
三
顯然,我們不會因為車禍而不出門,哪怕機動車的終身致命概率高達1%。這背后似乎隱藏著一條不成文的生存法則:
當風險小到一定程度時,我們便心安理得地將其忽略。
那么,這個“臨界點”究竟在哪里?當概率低到什么程度,我們才可以在生活中對其忽略不計?
20世紀的法國數學家埃米爾·博雷爾在他那本名為《概率統治世界》的經典小書中,系統地闡述了后來被稱為“小概率原理”或“單一機會定律”的觀點。
其核心思想簡潔而強大:
一個概率極小的事件,在單次試驗中是不會發生的。
博雷爾認為,這條原理是連接抽象數學與現實決策的橋梁。
它讓我們不必為那些理論上可能、但實踐中絕無可能發生的事件而焦慮。
例如,我們房間里的所有空氣分子有可能在下一秒瞬間全部聚集到天花板的一個角落,導致我們窒息。這個事件的概率并非絕對為零,但它小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
根據小概率原理,我們可以完全忽略這種可能性,并安心地繼續呼吸。
為了讓這個原理更具操作性,博雷爾甚至給出了具體的參考閾值:
-
人類尺度:概率小于百萬分之一 (10??) 的事件,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可以忽略。
-
地球尺度:概率小于千萬億分之一 (10?1?) 的事件,在地球范圍內可以忽略。
-
宇宙尺度:概率小于10???的事件,在整個宇宙的尺度上可以忽略。
重要的是,這些數字并非嚴格的數學定理,而是一種實踐指導原則。
它關注的是單次或少數幾次試驗中的極端罕見事件,這與關注大量重復試驗后平均結果的“大數定律”截然不同。
博雷爾同時提醒: 閾值只適用于“單次暴露”。
一旦行為會被高頻重復,風險就會像利息一樣復利增長,瞬間突破安全曲線——這正是我們終生車禍概率高達1%的根源。
現在,讓我們用博雷爾的這把尺子來衡量我們的悖論。
“開車400公里”和“巴菲特的子彈游戲”,它們的致命風險都恰好是百萬分之一,完美地落在了博雷爾“人類尺度”的忽略閾值上。
按照“單一機會定律”,這兩個事件在單次嘗試中都“不會發生”,我們都應該可以忽略其風險。
這個定律似乎完美地解釋了為什么我們可以心安理得地開車去領那一個億的獎金。
但它似乎也同時推導出另一個結論:我們也應該同樣坦然地接受巴菲特的“子彈游戲”。
這顯然與我們的直覺和巴菲特的智慧相悖:
我們欣然接受前者,卻斷然拒絕后者。
這是讓人困惑之處:
既然我在本文的兩個“請問”,在概率上有著一模一樣的結果,為什么我們可以接受其中的一種,卻要拒絕另外一種?
既然博雷爾認為“概率統治世界”,并且給出了“百萬分之一”這個尺度,為什么丈量出來的兩個“同樣結果”,會遇到不同的人類態度?
因此,“小概率原理”雖然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用的數學參考,但它并不能解開“百萬分之一悖論”的枷鎖。
它將兩種風險在數字上等同起來,卻無法解釋我們為何在情感與理性上將它們置于天壤之別。
如果一個純粹的數學概率法則都無法解釋這個悖論,那說明風險的維度絕不止于數字。
一定還有某種更深層次的、關于風險“性質”的區別,在支配著我們的決策。
“百萬分之一悖論”的真正答案,必須超越純粹的數字游戲,深入到人類決策的本質中去尋找。
四
我們每天都接受微小但致命的風險 (如車禍) ,那么為什么不能為“百萬分之一的子彈”設定一個可接受的價碼呢?
按照教父的生存哲學,一切皆有價。
在如今這個貪婪的投機世界里,有一種生存哲學:
只要給夠加碼,所有的人都會出賣自己。
其實我是順著這個邏輯,不斷拷問:
到底多少錢,可以讓巴菲特參與百萬分之一的死亡游戲?
如果百萬分之一的俄羅斯轉盤賭顯得太愚蠢,我們換個角度:
美國經濟徹底崩潰的概率,可能大于百萬分之一。
可巴菲特幾乎所有的投資,都All in美國公司,這算不算非理性呢?
事實上,巴菲特的論點并非主張零風險生活——這既不可能也無益。
巴菲特的比喻并非旨在為所有風險設定一個通用的數值臨界點 (他強調了不管概率多低都不干) ,而是專門針對一種特定類型的風險:
為獲取非必需品而承擔的可避免的、具有毀滅性后果的風險。
下面,讓我們對“百萬分之一悖論”進行逐一拆解。
1. 區分不同類型的風險
即使概率相同,風險的性質也會不同。
出門坐車是自愿風險,俄羅斯輪盤賭是非自愿風險。
出門遭遇車禍:這在現代社會中很大程度上是一種非自愿的、系統性的風險。為了工作、生活和社交,我們必須參與交通系統。
我們通過系安全帶、遵守交通規則等方式來管理這種風險,而不是完全避免它,因為完全避免的代價
(與世隔絕)
過高
玩俄羅斯輪盤賭:這是一個純粹的、100%自愿的風險。你完全可以選擇不參與這場游戲,且不參與的后果為零。
巴菲特是在強調,對于一個完全可以避免的、只為追求額外金錢
(他并不需要的東西)
的游戲,他不感興趣
但是,如果有人說,我就是愿意為了那一個億,拿百萬分之一的槍對著自己的腦袋呢?
的確,現實世界中,這樣干的人還少嗎?
也許你我不自知的某些傻事兒,其承擔的風險,還遠大于百萬分之一。
讓我們再換個角度,來區分風險的“性質”。
開車去370公里外的地方,是參與現代社會這個巨大“正和游戲”的一部分。
交通系統,連同其內在的風險,是經濟運轉、社會連接、個人發展的基石
我們承擔這份風險,是為了獲取工作、親情、商業機會等一系列具有巨大價值的“生產性”回報。
風險,是這個有益活動的副產品。而巴菲特投資美國,也是在參與一個創造價值的生產性系統。
這個行為本身不創造任何新的價值,只是基于一個隨機事件進行財富的再分配。風險不是副產品,風險就是這個游戲的全部。
我相信這個解釋,依然不能讓心底充滿賭性的你信服。
那么,我們還要理解風險的“來源”。
車禍風險,是現代生活無法完全剝離的“系統性風險”。
我們無法單方面選擇“不參與”這個風險,除非付出與世隔絕的巨大代價。
因此,我們選擇通過系安全帶、遵守規則等方式來管理風險。
同樣,投資美國經濟也是在管理一個我們身處其中的系統性風險。
而“子彈游戲”,則是一個100%人為創造的、可以主動選擇避免的風險。
不參與,你不會失去任何東西。
2. 逃離“遍歷性”的詛咒
你無法平均掉一次毀滅。
這引出了一個更深刻的數學概念:“遍歷性”。
思想家納西姆·塔勒布指出,生命和財務生涯都是非遍歷性的。
我們的人生只有一條路徑,一次毀滅性的失敗 (死亡或破產) 就會讓你徹底出局,無法再參與后續的游戲。
因此,理性決策者的首要目標是確保自己能一直留在這條路徑上。
你無法在死后,用之前的無數次成功來“平均掉”這一次的失敗。
對于個體而言,重要的是“時間概率”
(在我這條唯一的時間線上會發生什么)
,而不是“整體概率”
(在一百萬個平行世界里平均會發生什么)
。
-
整體概率 (Ensemble Probability) :如果你讓一百萬個人每人 (同時) 玩一次百萬分之一的子彈游戲,那么大概率只有一個人會死。從整體來看,貌似一個“劃算”的賭局,平均收益極高
從這個角度看,此前我的不斷拷問巴菲特的“給多少錢都不玩兒”,正是基于這種整體概率的視角。
-
時間概率 (Time Probability) :如果讓同一個人反復玩這個游戲,他最終被子彈擊中的概率是100%。
結合時間和空間的特性,來再次對比整體概率與時間概率:
整體概率,是同一時刻,把風險分給很多“副本” (很多人、很多資產) ,看橫截面的平均結果。
時間概率,是同一個體沿著自己唯一的時間線,反復暴露于同類風險,看縱向的累計結果。
換而言之:
整體概率可以享受到“大數定律”的庇護,例如保險公司,賭場,各種平臺等等;
而時間概率,則仿佛總是命運多舛,多厲害的拳手,早晚會被擊垮。
由于生命只有一次,個人在做決策時,必須站在“時間概率”而非“整體概率”的角度思考。
因為你無法在死后,用之前的“成功”來平均掉這一次的“失敗”。
但是,你我又要追求,讓作為單線程時間動物的個體,能夠享受到“大數定律女神”的祝福——前提是我們實現了某種人生的遍歷性。
生命和財務生涯,往往都是非遍歷性的。
一次毀滅性的失敗 (破產或死亡) 就會讓你徹底出局,無法再參與后續的游戲。
人生如履薄冰。
因此,任何可能導致“游戲結束”的風險,其處理方式都必須與其他風險區別開來
車禍雖然致命,但其概率極低,且我們已采取了大量管理措施;
而巴菲特比喻中的子彈游戲,是主動將自己置于一個純粹的、以毀滅為潛在結局的賭局中。
再將“遍歷性”結合上一點關于風險的類型和性質的區分:
開車出門屬于我們參與“生活”這個正和游戲所必須承擔的固有風險。
這條路徑的目的是獲取食物、維持社交、創造價值——本質上是為了生存和發展。百萬分之一的風險,是這條生產性路徑上不可避免的“路噪”。我們選擇管理它,因為放棄整條路徑的代價更高。
而“子彈游戲”是一個人為創造的、全新的、通往毀滅的路徑。
它不屬于生活和價值創造的固有部分。選擇扣動扳機,是在你原有的生命路徑之外,主動踏上了一條純粹的、無益的、通往"游戲結束"的岔路。
概括而言:
我們不是活在一百萬個平行副本里取平均,而是只活一次。時間維度的復利,會把任何非零的毀滅概率,最終放大成必然。
3. 使用“人生效用”的天平
你不該為“未必非要的”失去“不能失去”的。
也許你注意到了,我發起的對“百萬分之一悖論”的子彈游戲的探討,是圍繞概率展開的。
行為經濟學告訴我們,人類對風險的評估從來不是純粹的概率計算,而是效用的權衡。
把概率換成效用,你會發現這筆賬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在經濟學里,財富—效用函數通常 遞增且凹 (邊際效用遞減) :
越有錢,新增一單位財富帶來的主觀收益越低。
對巴菲特這類“已滿足需求”的人,再多的錢幾乎不提升生活質量—— 這是“未必非要的”效用 。
相反,死亡、名譽坍塌、家庭破碎或財務破產,對應的負效用接近無窮大,且具有 吸收態 (也就是遍歷性的終結) 特征:一旦落入,后續效用無法回補—— 這是“不能失去的”效用 。
因此,即便成功概率高達99.9999%, 極小概率×無限負效用 的乘積仍然主導決策,理性答案只能是拒絕。
更深層的是,我們對風險的選擇反映了我們的價值觀和道德判斷。
古老的斯多葛哲學教導我們,智慧在于區分什么是我們能控制的,什么是我們不能控制的。
勇氣,是為正確的理由去面對必要的風險,而不是魯莽地尋求刺激。
一名消防員為救人沖入火場,和一個賭徒為錢沖入火場,他們瞬間面臨的死亡概率可能相同,但前者行為高尚,后者行為魯莽。概率數字相同,但行為的道德內涵天差地別。
為概率賦予道德,在如今這個只講利益的世界里,你會贊同嗎?
4. 設計逃生出口和“風險冗余”
不要走入任何沒有出口的“房間”。
第四重維度,也是最貼近工程與心理學現實的一重,在于風險的結構與可控性。
心理學研究早已揭示,我們對風險的感知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控制感。
當手握方向盤時,我們下意識地相信自己的駕駛技術、專注度和判斷力能掌控局面。這種“控制錯覺”讓我們系統性地低估了駕駛中固有的、由他人和環境帶來的隨機風險。
而面對“子彈游戲”時,我們則清醒地認識到,這是一個100%由概率主導的賭博,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我們的生死,完全交給了那個百萬分之一的隨機性,這種絕對的失控感,會極大地放大我們對風險的恐懼。
有趣的是,這種控制感的差異并不僅僅是心理上的,它深刻地反映了風險管理的物理現實:
我們可以通過系好安全帶、遵守交通規則、保養車輛、選擇更安全的路線等無數個細微的行動來主動管理并降低駕駛風險。
對于這類風險,我們的策略是“在參與中管理”。
但對于“子彈游戲”,你沒有任何管理空間,除了拒絕參與,別無選擇。它的風險是絕對的、二元的、無法被優化的。
在這個充滿隨機性的世界里,“控制感”可以是錯覺,但 控制結構 可以是真的。
一個成熟的、理性的系統,其設計的核心目標之一就是避免“單一脆弱點”。
現代航空客機是一個典型的反脆弱設計。
它擁有多個冗余的發動機、多套獨立的液壓和電子系統。一個引擎失靈,另一臺可以繼續工作;一套系統故障,備用系統立刻啟動。
整個設計理念,就是要把一個可能導致毀滅的災難性風險,通過冗余和分散,拆解為一系列可吸收、可修復的小損耗。
而那把有一百萬個彈倉的左輪手槍,則是脆弱設計的極致體現。
它將全部的、致命的“尾部風險”高度集中在唯一的、不可切分的那個觸發器上。
它沒有備用方案,沒有緩沖地帶,一旦那個百萬分之一的事件發生,結果就是100%的毀滅。
因此,一個成熟的決策者在評估風險時,不僅會看概率,更會審視產生這個風險的系統結構。
一個允許小錯誤、能從波動中學習、避免單一致命點的系統,其風險是“健康”的;
而一個將所有毀滅性可能都系于一發的系統,其風險是“病態”的。
這種集中且不可切分的毀滅性風險,天然不符合任何理性投資或工程學的美學。
回到個體本身,我有如下心得 (有些充滿了切膚之痛) :
a. 永遠不要走進一個沒有出口的房間。
具體而言:
你住酒店的時候,房間有逃生出口嗎?
你坐的船,有救生衣嗎?否則別上。
b. 保有選擇權。
先是正確的選擇權——偏好“虧有限、賺無限”的結構,而非“多數小賺、偶爾致死”的結構。
然后是選擇權的正確——你參與的項目,假如不好,你能主動退出嗎?能懲罰對手嗎?
c. 做好人生的峰值管理。
極端意義而言,人生過的就是“波峰”和“波谷”,管好這兩點,其他時候隨波逐流就好了。
比方說,亞馬遜的云計算,最早孕育于黑色星期五的波峰需求,結果貝佐斯不僅熬過去了,還變成了超級機遇。
又比如說,現在各路朋友生意不好做,往往面對的都是流動性難題。所以,真正要命的不是均值,而是沒報價的那幾天;現金要能撐過“無交易日”。
所以,當你處在人生波峰的時候,是為人生低谷做準備的最好時機。可是這太難了,風光的時候誰會想到一個大英雄會被一頓飯餓死呢?
而在人生谷底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活著的最佳時機。試著學一下樹的哲學,人生當中可以有多個四季輪回。也許這一個意料之外的寒冬,讓人有機會迎接下一個春天?
d. 上不封頂,下要封底。
這不僅僅是一種投資技巧,更是一種深刻的生存哲學。它追求的,是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里,獲得最大的“凸性機會”——即潛在收益巨大,而潛在虧損可控。
“下要封頂”并非一句空話,它由一套嚴謹的紀律體系所支撐,旨在防患于未然:
戰略上,設定風險預算 :先定“最大可承受損失”,再分配到倉位與項目。
戰術上,紀律化止損 :把“爆倉”重寫為“回撤”;把“事故”重寫為“回滾”。
探索上,灰度測試 :先小范圍試運行,先伸一只腳下水,將錯誤留在可控半徑內。
結構上,有保險&對沖 :用外部合約給自己裝“安全氣囊”,做點兒對沖的投資。
這套體系的核心原則只有一句:為你的潛在損失構建一個堅實的“地板”。如果這個“地板”不存在,或無法被構建,那就根本不要入場。
這正是理性的風險承擔者與盲目的賭徒之間,最本質的區別。
對如上4點做一個小結:
這場思辨之旅最終告訴我們,成熟的決策者面對風險時,啟用的是一個更深刻的決策羅盤:
關于“百萬分之一悖論”,巴菲特拒絕的,不是那個百萬分之一的數字,而是那個賭局的性質。
他愿意承擔經營企業和航空旅行的風險,因為它們是建設性的、有益于社會的、在既定生活路徑上可管理的風險。而他拒絕“子彈游戲”,是因為那是一個無益的、純粹的、可避免的新增毀滅路徑。
概率本身沒有道德,但選擇與何種概率共舞,充滿了理性和智慧的考量。
真正的智慧,不在于為那顆百萬分之一的子彈定價,而在于從一開始就拒絕拿起那把槍。
巴菲特的“百萬發子彈”比喻,是一個強大的心智模型,用于識別和徹底拒絕那些可能導致萬劫不復、而其潛在回報對你來說又并非至關重要的風險。
五
我對本文主題的思考由來已久,碰巧上一篇文章《反向貝葉斯思維》談及了如下話題:
1. 對于一些概率極小但后果極其嚴重的事情,別去碰;
2. 對于一些概率極小但回報極其驚人的事情,可以下點兒“小注”。
于是有朋友問,按照如上邏輯,是不是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a. 坐飛機會有概率極小但是后果極其嚴重的風險,那是不是不能坐飛機了?
b. 買彩票中頭獎的概率極低,但是一旦中了回報極其驚人,那是不是應該經常買彩票?
答案是“不”。
對于a,在本文第三節里,博雷爾的理論可以回答;
對于b,這類期望值為負的游戲更不值得長期參與。
a和b是“小概率事件”決策中最常見的兩個誤區。
除了上面的簡潔回應,我們也可以用第四節建立的四重決策羅盤,來拆解這兩個問題。
a. 為什么可以坐飛機?——因為它是一個“健康”的系統性風險
一個極小概率、后果嚴重的事件,是否應該完全避免,關鍵要看它屬于哪種風險。
飛行風險屬于“路徑之內、生產性、可管理的系統性風險”。
首先,從風險類型上看,航空系統與交通系統一樣,是現代社會這個巨大“正和游戲”的基石。
其次,從風險結構與可控性上看,航空業是“反脆弱”設計的典范。
最后,從人生效用上看,完全拒絕飛行,意味著退出全球化的經濟與社會生活,其代價 (失去的機會、親情連接等) 對大多數人而言,遠超那個被極度稀釋后的微小風險。
因此,我們選擇坐飛機,并非無視風險,而是在清醒評估后,選擇參與一個“回報/風險”比極高的、結構健康的正和游戲。
b. 為什么不該買彩票?——因為它是一個“自我放棄”的負和游戲
“概率極小但回報驚人”這個描述,貌似完美契合彩票,為什么就不應該下“小注”呢?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從風險類型上看,彩票是一個純粹的“負和”游戲。
它不創造任何價值,只是將財富從大量參與者手中集中到極少數幸運兒身上。它并非任何生產性活動的副產品,其本身就是一場純粹的、無益的賭博。
其次,從遍歷性角度看,“小注”雖然不會讓單次購買者破產,但“經常買”這種行為,是在時間維度上反復參與一個“數學期望為負”的游戲。
根據大數定律,長期堅持下去,結果必然是虧損。這是一種溫水煮青蛙式的財務侵蝕。
最關鍵的是,我所提倡的“對回報驚人的事情下小注”,有一個核心前提,即這件事必須具備“凸性結構”和“正向期望值”。
這意味著, 虧損是有限的 (小注金額) ,而潛在收益巨大,且整個博弈的數學期望至少要大于零。
典型的例子是天使投資或對某些科技創新 (例如當下的AI) 的探索。在這類活動中,你的判斷、認知和信息優勢可以極大地提升成功概率,一次成功的回報可以覆蓋無數次失敗的成本。
而彩票,則是典型的“凹性”陷阱。
它沒有技巧可言,是一個純粹的隨機事件,其數學期望從設計之初就是負數,以確保發行方盈利。你下的每一注,都在為一個確定虧損的策略添磚加瓦。這并非理性的“非對稱押注”,而是為滿足“一夜暴富”的幻想而繳納的“希望稅”。
更糟的是,它沒有學習反饋與能力復利——今天輸不會提升你明天的勝率。
除非你把彩票當作小額娛樂消費,并把花費計入明確的“娛樂預算”,否則從財富與效用角度,它既不生產性,也不提供真正的選擇權或可轉化的可選性。
即使我如此語重心長,依然會有朋友誠懇地說:
不管你們如何說彩票是智商稅,但依然會有許多人買彩票,而彩票是不少人生活中幾乎是僅存的希望。
并且,就智識而言,假如我認為“因為中頭獎成為億萬富翁”,和帕斯卡的“上帝存在”一樣,效用是無限大的呢?
對于這類追問,作為虛無主義者而非概率論者時刻的我會深表贊同。在這個隨機的世界里,哪個生命不是一張浮世間漂泊的彩票呢?
就算這樣,也許你我可以選擇另外一些更加積極主動的“彩票”,而不是那張小紙片——概率被鎖死、不被大數定律祝福、智慧毫無用武之地 (彩票僅有極小出現漏洞的時刻) 、你的努力得不到反饋、沒有任何可以進化的技能。
你也許覺得不過付出小小的幾塊錢,但更大的代價是隱藏的:你放棄了真正的努力,甚至放棄了自由意志,在自暴自棄中,選擇了那種純屬幻覺的希望——其實是平靜的絕望。
我說的太嚴重了,至少彩票并沒有那么嚴重。如上把自己包含在內的批評,針對的是那些更加隱藏的“彩票”,例如不屬于自己的機會,過于貪婪的追求,尤其是那些為了愚弄大眾而被設計出來的傳奇。
那么,該如何理解我在上一篇里贊成“對極小概率但回報極大的事下小注”?
沒錯,但“小注”的對象不是彩票,而是“正凸性+可控下行+可學習的正和機會”。
例如:一項副業原型、一次廉價的產品實驗、一筆占總資產極小比例的早期投資、一篇可能引發職業轉折的深度寫作。這些下注具備三要素:
1. 下行可封頂 (時間/資金有上限,不觸及生存的底線) ;
2. 上行不封頂 (存在非線性放大——網絡效應、復利、人脈/品牌) ;
3. 可遍歷與可學習 (失敗帶來信息,信息帶來更好的下一次下注) 。
把它與彩票對照就清楚了:
彩票是“負期望+不可學+不可控”;
而“好小注”是“期望可為正+能學會更會贏+失敗成本可控”。
兩者同為小概率,但完全不同。
即使拋開上面這些經常令我生厭的成功學道理,選擇一個你真正喜歡的事情,當作你專屬的人生彩票,你每天重復也不會厭倦,你樂在其中,并且總能發現新的喜悅,哪怕這一生你都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出人頭地”,依然能獲得無限的滿足。
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大獎呢?因為畢竟那些現實中真正中了大獎的人,要不了多久快樂就會消退,相當比例的人的生活甚至因為這突如其來且無法承受的好運摧毀了。
真正的智慧,是選擇參與“健康”的風險游戲,并用聰明的策略去駕馭它。
我們乘坐飛機,是選擇了一個被良好管理的、服務于我們“需要”的生產性系統,并且其風險就生命的尺度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拒絕將買彩票作為一種習慣,則是避開了一個服務于人性“想要”的、數學上注定失敗的消耗性陷阱。
決策的關鍵,永遠超越概率數字本身,在于深刻理解你所參與的,究竟是一場怎樣的游戲。
六
即使本文是你可以看到的相關主題的最好的思辨,你可能依然會對“百萬分之一悖論”有一絲困惑,這說明你是一位聰明的獨立思考者。
我們處在一個實用主義的年代,一個自私的、底線含混的生存者叢林。
在《蝙蝠俠:黑暗騎士》經典的開場搶劫案中,銀行經理手持霰彈槍與劫匪對峙。當他被小丑制服后,說了一段充滿蔑視與質問的臺詞:
“......唉,這座城市的罪犯過去還有點信念。講榮譽,講尊重。看看你!你又相信什么?啊?你相信什么?!”
請問:WHAT DO YOU BELIEVE IN?!
你還相信什么?你的信念是什么?什么是你心底堅定不移的?
我在初三暑假的時候自學圍棋,結果選了一本《新圍棋十訣》作為入門讀物。多年以后,我才意識到,這本薄薄的小冊子,其實是一本極其艱深的哲學讀本。
作者大竹英雄是當年的“超一流棋手”,人稱“美學棋士”。他追求棋道,在乎棋型之美,寧可輸棋也不愿意走出愚型。
這有些童話色彩的固執,不可思議且暗藏殘忍,因為職業棋手以棋為生,輸了棋就沒有獎金,甚至無法養家糊口。
如果我在前面的諸多論述,仍不能令人信服地解釋“巴菲特的百萬分之一概率的子彈游戲”,那么“BELIEVE IN”也許可以作為最后的辯白,給你,也給我自己。
我們不做某些事情,不觸碰某些底線,不是因為概率,也不是因為價碼不夠 (誘惑你的魔鬼永遠會給出足夠的價碼) ,僅僅是因為:
這與你相信的東西相違背。
所以,你毫無猶豫地說不,哪怕魔鬼在不斷給你加出誘惑難以抵御的價碼。
甚至,你可能因此而輸掉一場世俗意義上的勝利,也應堅定不移。
在這個混沌不清的世界里,我們需要一種純粹的“清白”。
這像是一種童子功,又或是某種道德潔癖:一根煙都不抽,一次賭場都不去,一點兒 (有爆倉風險的) 杠桿都不加。
在子彈游戲中,巴菲特并非在尋找一個可以接受的“毀滅概率”的數值臨界點。
他是在建立一個分類系統,以識別并完全排除某一類別的風險。
這個類別的定義是: 后果不可逆轉+風險可以避免+收益并非必需。
一旦某個決策落入這個類別,概率計算就變得無關緊要。
霍華德·馬克斯也說過,高回報的預期可能會引誘投資者陷入他們無法承受的下行風險之中
真正的風險管理,不是去精確計算一個“黑天鵝”事件發生的概率,而是構建一個無論“黑天鵝”是否出現都能生存下來的系統
在巴菲特和芒格看來,為了一筆你并不需要的錢去玩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致命概率的游戲,就是一種可以也必須避免的“愚蠢”。
七
為了捍衛你“相信的東西”,為了維護一種看似不可理喻的“清白”,為了追求自己獨一無二的美學,這關乎生命。
生存,生活,生命。 這三者層層遞進的結構,或許能為“百萬分之一悖論”提供最終的解答。
當我們為概率和期望值所困時,不妨聽聽詩人荷爾德林的回答,看他早已在詩歌中為這三個層次作的詩意注解。
首先,是生存的基石。
荷爾德林寫道:“人充滿勞績”。他首先承認,我們無法逃避勞作、功績與風險。
這正是巴菲特審慎的根基: 在參與世界這場宏大游戲之前,首要任務是確保自己不會因愚蠢的錯誤而出局。
生存,就是管理好那些可能導致萬劫不復的風險,為一切可能奠定堅實的大地。
其次,是生活的尺度。
當生存有了保障,人該如何衡量自己的道路?
荷爾德林給出了選擇:“神莫測而不可知?神湛若青天?我寧愿相信后者。這是人的尺規。”
這完美地回答了我們的悖論。我們之所以開車去370公里外,是因為我們相信生活如“湛若青天”,其內在風險是可管理的、服務于美好目的的系統性風險。
而我們拒絕子彈游戲,正是拒絕將生命交給一個“莫測而不可知”的毀滅性概率。
生活,就是選擇一個清晰、良善、充滿人性溫度的“尺規”,去度量我們的每一個選擇。
最后,是生命的意義。
在勞績與選擇之上,我們為何而活?
荷爾德林給出了終極答案:“但還,詩意地安居于這塊大地之上。”
這也許就是“BELIEVE IN”的境界。
它超越了風險計算和功利權衡。大竹英雄寧輸棋不改棋道之美,巴菲特為原則放棄潛在收益,他們都是在追尋這種“詩意的安居”。
它意味著我們最高的行為準則,最終源于我們內在的信念與美學。
我們之所以決然拒絕那把槍,不僅因為計算,更因為那個行為本身玷污了我們對生命“清白”的信仰。
因此,在子彈游戲中,那“百萬分之一悖論”的答案,不在概率,而在于:
生存是底線,生活是方向,而生命,則是我們選擇在那片“柔媚的湛藍”之下,詩意地棲居時,所最終抵達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