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新浪科技 （ID：techsina） ，作者：鄭峻，頭圖來自：視覺中國

美國政府終于出手整頓“黑心票務平臺”了，流行樂天后霉霉立了首功。

一、白宮出面施壓明碼標價

在上周四美國白宮召開的整頓亂收費的特別會議上，Live Nation和SeatGeek兩大演出票務平臺的負責人向美國總統拜登承諾，他們會提高網站定價的透明度，未來幾個月內在網頁上明確標出所有手續費用，讓消費者直觀看到最終的支付金額，解決飽受詬病的“隱藏費用”問題。

此外，民宿訂房網站Airbnb也在此次會議上承諾在年底推出透明定價功能，讓消費者一次性看到所有的稅前費用。此前消費者在訂房的時候，除了支付房費之外，還要支付服務費、清潔費、旅游費等各種不同的費用。

看起來， 明碼標價本應是電商網站的應盡義務，但這卻是美國消費者多年以來的怨念。 現實預定中，美國消費者除了要支付票以及稅費之外，還要支付各種五花八門的額外費用。而很多額外費用只到最終支付環節才會顯現出來，讓消費者們有種被愚弄和欺騙的感覺。

拜登政府此次會議要解決的正是“隱藏費用”問題，他們顯然也將推動透明定價作為自己的一大政績。拜登在圓桌會議之后的新聞發布會上為自己攬功稱，“隱藏費用關系到勞工階層的具體生活成本，會導致每月家庭支出增加上百美元。”

這是拜登政府今年開始的打擊不當收費專項工作的成果。 拜登政府的整頓對象除了票務平臺，還有訂房、訂機票、移動運營商以及銀行等諸多行業。 但票務平臺則是最受關注，也是最先被整頓的行業。白宮發言人強調，是拜登宣布打擊隱藏費用之后，各家公司才紛紛作出承諾推動定價透明。這些票務平臺所做的承諾有利于改善數千萬消費者的購票體驗。

即便票務平臺已經對白宮承諾要明確標價杜絕額外收費，監管部門還是計劃出臺明確規定或法律來規范市場。美國反壟斷監管機構聯邦貿易委員會 （FTC） 已經投票決定，計劃制定政策打擊票務平臺三種不該收取的費用。而美國國會兩院也已經提出了各自議案，計劃立法禁止這些票務平臺的隱藏定價問題。

亞利桑那州聯邦眾議員加勒多 （Ruben Gallego） 提出了《阻止隱藏收費法案》 （Junk Fee Prevention Act） ，規定票務平臺必須采用清晰明確的定價模式。康涅狄格州聯邦參議員布魯門瑟爾 （Richard Blumenthal） 也在參議院提出了類似法案，意在確保這些票務平臺向買票的消費者明碼標價。

二、不謝總統要謝斯威夫特

實際上，美國消費者多年以來一直在吐槽訂票訂房網站的隱藏費用問題，但之前并沒有得到美國政府的如此重視。為什么過去短短幾個月時間，美國政府會突然如此重視這一問題呢？

拜登政府興奮地將整頓票務平臺作為自己的戰績，但或許令美國政府尷尬的是，幾乎所有新聞在報道此事時，首先提到的卻是美國流行樂天后泰勒·斯威夫特 （Taylor Swift） 和她的演唱會。 在大部分美國人看來，霉霉才是他們最應該感謝的人，是她的演唱會直接驚動了美國政界，促使美國政府真正開始關注票務平臺的隱藏收費和定價不透明問題； 而拜登政府只是終于做了早就該做的事情。

在小布什和奧巴馬政府時期出任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主席的科瓦契奇 （William Kovacic） 直言不諱地表示，“過去幾個月的這一切動態，都是斯威夫特帶來的。毫無疑問，是她促成了政策調整。”

而FTC現任主席麗娜·克汗 （Lina Khan） 也表示，“斯威夫特演唱會門票事件讓更多的Z世代一夜之間關注到反壟斷問題，這是我所不可能做的。”

眾所周知，霉霉是美國流行樂天后，那 她又是怎樣從娛樂新聞頭條橫跨到政治新聞與財經新聞頭條，又怎樣和票務平臺的隱藏收費問題關聯起來的呢？

這一切還要從半年多前的霉霉演唱會開始說起。去年11月下旬，斯威夫特2023年Eras Tour巡回演唱會在最大票務平臺Ticketmaster開始出票。毫不夸張地說，這絕對是2023年美國最受矚目的巡回演唱會，霉霉的歌迷們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因為這是斯威夫特時隔五年的第一次巡回演唱會。她上次舉辦演唱會還是2018年的事情了。雖然過去幾年斯威夫特還在推出新專輯，但線下巡回演唱會卻因為新冠疫情的關系中斷數年。此次巡回演唱會，斯威夫特將演唱自己從2019年到2022年四張專輯的歌曲。

三、票務平臺崩潰引發眾怒

整個巡回演唱會將包括52場演出，首場演唱會3月17日在亞利桑那州Glendale拉開序幕，而最后一場則是8月9日在洛杉磯Inglewood正式落幕。門票價格從最低的49美元到最高的899美元，平均票價215美元。

據Billboard預計，此次巡回演唱會門票收入將高達5.91億美元，打破麥當娜在2009年4.07億美元的巡回演唱會門票收入紀錄。此外，斯威夫特演唱會還有不菲的贊助收入和商品銷售收入。去除各種演唱會成本和繳納的稅款，霉霉個人可以從這52場演唱會拿到4.65億美元～4.96億美元左右。不過，她會在每場音樂會的收入中捐出一部分做慈善。

為了避免黃牛炒票，歌迷必須在Ticketmaste預先注冊與身份認證，抽到預售碼之后，才能上網買票。Ticketmaster的母公司Live Nation將因此獲得大約1250萬美元左右的票務收入。Live Nation是美國音樂票務巨頭，控制著美國超過80%的音樂會門票銷售。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斯威夫特演唱會門票會非常火爆，但沒人會想到居然這么瘋狂。11月15日開售預售票，Ticketmaster網站就吸引了350萬歌迷注冊，網站被高峰流量搞到一度宕機。預售第一天就售出了240萬張門票，打破了預售票單日銷售紀錄。

但令歌迷極度不滿的是，Ticketmaster的票務銷售一團混亂：大量歌迷注冊卻拿不到預售碼；很多人拿到了預售碼，卻買不到票；明明搶到了票，卻卡死在了支付頁面，再刷就已經沒票了；預算有限的歌迷明明選了49美元的門票，突然發現只剩下最低119美元的門票，買還是不買？

最離譜的是正式開售門票之前，Ticketmaster卻突然宣布不賣了，理由是賣票系統崩潰了，而且剩余門票也無法滿足需求。網站解釋稱，盡管有350萬歌迷事先認證，但還有35億次來自未認證用戶試圖訪問網站，所以才導致了網站不堪重負而宕機。

正規票務平臺取消售票，黃牛黨們卻在狂歡：在美國咸魚上，霉霉演唱會門票的轉售價格甚至最高達到了9.2萬美元。眼巴巴等著買票等斯威夫特歌迷們現在是徹底憤怒了： 從推特到Reddit，從電視到網絡媒體，到處都是怒罵Ticketmaster的聲音。

四、搶票驚動美國政府

這場災難性的售票鬧劇很快驚動了美國國會和聯邦監管機構。在Ticketmaster取消售票之后，美國眾議院消費者保護與商業委員會隨即致函Ticketmaster網站，要求他們對門票事件作出解釋。隨后美國眾議院和參議院先后要求該網站高管到國會參加聽證，就售票和涉嫌壟斷問題展開聽證。

今年1月，Live Nation和SeatGeek兩大票務平臺的負責人來到美國國會參加聽證會，遭受了議員們的輪番炮轟和質疑，斯威夫特門票事件則成為了質詢最多的話題。國會議員們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表現自己關注民生的形象，尤其是社會熱點事件。

除了搶票鬧劇之外，歌迷們怨聲載道的隱藏收費問題也成為了美國政府的關注焦點。此次門票銷售中， 斯威夫特的歌迷除了支付門票價格和稅費，還要支付每張票高達50美元的服務費以及8美元的設施費。 這并不是個案，在其他門票銷售中， 歌迷們也會在最終結賬時發現還要額外再支付幾十美元的手續費。

由于經濟下滑和通貨膨脹等民生問題，拜登政府的民意支持率不斷下滑，他們急需搞一個形象工程來樹立自己辦實事的形象，為拜登參加2024年連任選舉進行準備。此次斯威夫特演唱會門票事件成為了全美國的焦點新聞，當然也吸引了拜登政府的關注。這是拜登政府挽回民心的一個機會。

拜登政府很快就將打擊隱藏費用定為政府的重點工程。今年2月，拜登在年度國情咨文中，明確提出要將打擊“隱藏收費”作為白宮未來一項的優先工作，稱“美國民眾已經厭倦了被當成傻子”。隨后他又多次在推特上宣布自己會嚴厲打擊“欺騙性定價”，并且點名了票務平臺、出行、銀行以及運營商等多個行業。

在拜登大張旗鼓宣傳要整頓亂收費問題后，過去半年時間，美國白宮多次施壓票務平臺和訂票網站，要求他們拿出具體措施改善定價透明度，這才有了上周四的白宮圓桌會議。不過，這些票務平臺也是能拖就拖，直到上周才承諾要解決問題，而且還給了自己三個月的整改時間。

五、政府重啟反壟斷調查

然而，霉霉演唱會事件的Live Nation還有更多的麻煩，他們可不只有亂收費的問題，還面臨著操縱市場的反壟斷問題。在前FTC主席科瓦契奇看來，Live Nation現在宣布明碼標價根本無法平息公眾的眾怒，“美國司法部正承受著日益沉重的輿論和政治壓力，他們需要重新評估2009年批準Live Nation收購TicketMaster的交易。”

巧合的是，就在斯威夫特門票事件爆發的當天，美國司法部宣布對Ticketmaster母公司Live Nation Entertainment重新展開反壟斷調查。而這對Live Nation來說，可能意味著監管噩夢和未來的漫長訴訟。

雖然Live Nation宣布自己要明碼標價，不再亂收費，但消費群體并不滿意。他們希望看到美國政府分拆Live Nation和Tickermaster，阻止這個“票務惡霸”打壓行業小公司和音樂藝人。

Live Nation有什么壟斷問題？2009年2月，美國最大的演唱會組織推廣公司Live Nation和最大的票務平臺Ticketmaster宣布以一比一的換股方式合并，合并后的公司命名為Live Nation Entertainment。這就是斯威夫特門票銷售方背后的母公司。

當時這起合并交易就引發了不小爭議，很多行業人士呼吁奧巴馬政府否決這一交易，擔心Live Nation會因此打通音樂會推廣和票務銷售這兩大市場，控制了美國音樂會票務市場超過80%的市場份額，獲得壟斷定價權，最終危害消費者利益。

然而，當時美國反壟斷審查主要針對同一行業的并購，而很少阻止不同領域的垂直整合。當年有兩起天價收購，結果卻截然不同：2010年谷歌收購摩托羅拉移動的交易順利得到批準，而2011年第二大運營商AT&T收購第四大運營商T-Mobile的交易就遭到無情否決。

盡管面臨著諸多反對聲，奧巴馬政府的司法部最終還是在2010年有條件批準了Live Nation和Ticketmaster的這樁交易，但他們設置了幾項要求： Ticketmaster需要分拆部分業務，Live Nation需要保證不會濫用市場主導地位打壓競爭對手，并在未來十年接受司法部的反壟斷審查。

然而，Live Nation并沒有遵守這一承諾。在過去的十年時間，不斷有音樂人以及小票務公司曝光Live Nation利用市場主導優勢打壓他們：如果不在Ticketmaster出售門票，Live Nation就不讓音樂人在自己控制的演唱場所演出。此外，Live Nation還爆出了雇傭競爭對手高管獲取商業機密的“商業間諜門”丑聞，導致競爭對手倒閉，最終僅僅支付1.1億美元達成和解。

在斯威夫特門票事件之后，美國民主黨激進派女眾議員科特茲 （Alexandria Ocasio-Cortez） 斥責，“這件事又一次提醒我們，Ticketmaster就是一個壟斷公司，他們和Live Nation的合并當初就不應該被批準，而且應該被阻止。分拆他們！”

雖然美國司法部宣布重新調查Live Nation，但另外一家聯邦反壟斷監管機構聯邦貿易委員會也有權啟動反壟斷調查，因為保護消費者權益的案件是FTC的職權范圍。值得一提的是，AOC與FTC現任主席麗娜·克汗都和斯威夫特一樣是1989年出生，她們也是霉霉的歌迷。

就在前天，斯威夫特在匹茲堡Acrisure體育場舉辦的演唱會吸引了總計7.31萬名觀眾入場，創下了該體育場的商演上座率紀錄。除了入場的7萬多名聽眾，還有成千上萬買不到票的粉絲聚集在體育場外，隨著場內的音樂一道載歌載舞。流行樂天后的人氣可見一斑。

一場史上最為成功的巡回演唱會，不僅推動了美國政府解決民眾吐槽多年的隱藏收費問題，還促使美國監管機構重新審查音樂會票務市場的壟斷問題，甚至可能導致“票務惡霸”被最終分拆。 霉霉的此次巡回演唱會，注定要載入音樂史話，還會進入反壟斷法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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