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的 WWDC 上，AI 的風頭已經蓋過了一切，蘋果向人們展示了一系列的新特性，宣布把 AI 能力融入到了整個生態之中。社交媒體上討論的焦點顯然也是各種各樣的 AI 功能， 大家似乎已經忘了，WWDC 其實是一個關于開發者的大會。

與開發者直接相關的，蘋果還對外公布了 Swift 6 的細節。我仍然記得， 2014 年時，移動互聯網正如日中天，那一屆的 WWDC 上，Swift 正式問世，它是一門基于 C 和 Objective-C 的編程語言，最初被設計用于開發 iOS 和 OS X 的應用程序。

在這之前，若想在 iOS 上開發應用程序，那 Objective-C 是唯一的選擇。但 Objective-C 的缺點也顯而易見，它的語法冗長，學習曲線陡峭，內存管理復雜，缺乏眾多現代語言特性。于是，Swift 語言被寄予厚望。

現在，一轉眼，十年過去了。今天我們來聊聊 Swift 吧。

Swift 的緣起和野心

2010 年的夏天，時任蘋果開發者工具部門主管的 Chris Lattner 計劃為 OS X 和 iOS 平臺開發新一代的編程語言。 這位 Chris Lattner 來頭可不小，他曾經參與創建過許多重要的編譯器項目，比如 LLVM、Clang。

那年，移動互聯網正在風頭之上，誕生于 80 年代的 Objective-C 暮氣沉沉，已經無法承載蘋果下一個階段的發展目標。Chris 看到了諸如 Rust、Python 等新語言的閃光點，也聽到了內外部許多工程師吐槽 Objective-C 毫無建樹。他心里清楚，Objective-C 的很多固有缺陷，僅僅靠漸進式的優化是無法解決的。

于是，他小規模和同事商量后，決定要為蘋果打造一個立于時代前沿的編程語言。

接下來，Chris 用了近一年的時間實現了大部分基礎語言結構，之后另一些語言專家加入進來持續改進。到了 2013 年，該項目成為了蘋果開發工具組的重中之重，Chris 帶領著他的團隊逐步完成了一門全新語言的語法設計、編譯器、運行時、框架、IDE 和文檔等相關工作，并在 2014 年的 WWDC 大會上首次登臺亮相。

這門語言的名字就叫做：Swift，Logo 是一只輕盈飛揚的雨燕。

很多人以為，Swift 的發展目標僅僅是支撐蘋果生態應用的發展。但如果你留意的話，當年在《The Swift Programming Language》電子書中，Chris 曾經明確寫過他對 Swift 的期許：

Swift is intended to be the first industrial-quality systems programming language that is as expressive and enjoyable as a scripting language. […] It’s designed to scale from ‘hello， world’ to an entire operating system.

后來，在采訪中，他補充說：“ 從一開始，我們就是要將 Swift 打造成為一門通用的語言 。這也許有點癡人說夢，但是大家等著，過幾年就知道了。無論是我還是蘋果的其他人，都把 Swift 當成是未來世界的主流語言來看待的，它將會超越 Python，甚至有一天取代 C。”

也就是說，無論是應用開發、腳本語言還是底層的系統設計，Swift 都可以勝任。這是它的目標和野心。

Swift 開源，并向其他平臺延展

理解了這個出發點，我們也就明白了為什么 Swift 會開源。

在 2015 年的 WWDC 大會上，蘋果發布了 Swift 2.0 ，并宣布于年底開源 Swift 語言。當時很多人沒有注意到，Swift 2.0 中有一個重要的特性是引入了對 Linux 的支持。顯而易見，蘋果從沒把 Swift 局限于自己的生態之中。

可以這么講，目前世界范圍內，主流的編程語言都是開源的。 一方面，開源可以匯聚公司之外開發者的力量。另外一方面，開源社區也可以幫助 Swift 核心團隊收集開發者的反饋。 毫無疑問，這些都有利于 Swift 更快地走出蘋果，成為一個通用的編程語言。

幾個月后，開源社區陸續有開發者把 Swift 語言移植到新的平臺當中。諸如 Android、Linux ARM、FreeBSD 和 Windows。Swift 的發展順風順水，在開發者社區中，它的影響力逐步超越了 Objective-C，并且像 IBM 這樣的重要選手也逐步參與進來，推進 Swift 在服務端上的工作。

2016 年的 WWDC 上，蘋果依舊按照固定的節奏發布了 Swift 3.0 ，一切井井有條地在進行之中。此時，在蘋果的生態之中，Swift 語言已經站穩腳跟，但服務器端，又有另外一匹黑馬殺了出來：Go 語言。

還記得吧， 2014 年 Swift 發布之時，也正是 Docker 火熱之時。隨后的幾年里，以 Docker 和 Kubernetes 為核心的技術在云計算領域大為流行，他們被稱為云原生——為云而生的新一代技術。而云原生技術中重要的開源項目都是用出自 Google 的 Go 語言編寫的，這間接促進了 Go 語言在服務器領域的流行。

Swift 看起來并沒能滲透進入服務器領域。

或許一門編程語言想要獲得更多開發者的信任，也需要時間的積累。至少 Chris 是這么認為的。后來，一次采訪中，記者問他，Swift 已經發展到 3.0 版本了，為什么大家看起來還是用 Swift 來寫 iOS 應用？言外之意是 Swift 并沒能破圈。

Chris 仍舊自信地回答道：“我現在根本不擔心 Swift 在服務器端最后不會成功。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大家還覺得 Swift 只是蘋果自己搞出來的東西。他們覺得 Swift 不過是蘋果自己的玩具，只能用在蘋果自己的 iOS 系統和 macOS 系統上。所以我們應該加大開源和構建社區的力度。現在外行對于 Swift 的態度還可以接受，慢慢地 Swift 就會在系統開發領域追上來。”

核心人物逐步淡出

出人意料的是， 2017 年 1 月，Swift 的核心人物 Chris Lattner 宣布自己將離開蘋果公司，加入特斯拉。寫給社區的郵件中，他說他接下來仍然會繼續作為 Swift 核心團隊的成員，推動 Swift 的發展。

隨后 2017 年的 WWDC 上，蘋果照例發布了 Swift 4.0 。不過，值得注意的一個細節是，這一年的主論壇中，蘋果沒有再提到 Swift，雖然分論壇中仍舊有不少 Swift 相關的話題。或許我們可以做一個推測： Chris 離開之后，隨著開源進展的深入，蘋果把 Swift 的發展重點也放到了開源社區的經營上。

很多年后再回看，我仍舊覺得 Chris 的離開對于 Swift 的影響是決定性的。有趣的是，Chris 在特斯拉也沒待多久，便輾轉去了 Google。在 Google 待了三年后，他又加入了一家芯片創業公司 SiFive 負責平臺工程。2022 年初，離開那家創業公司后，Chris 自己創業，成立了 Modular AI，準備重建人工智能基礎設施。

2023 年 5 月，Modular AI 宣布推出一門全新的編程語言 Mojo。為什么要做 Mojo 呢？Chris解釋說，一開始創業，他也沒想到要再做一門編程語言。后來，他和團隊發現， 在 AI 編程中，上層框架和下層硬件的鴻溝實在是太大了 ，為此，開發者不得不多寫一些額外的適配代碼。他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復雜性，于是 Mojo 便誕生了。

你可能會好奇，為什么 Chris 沒有使用 Swift 來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鬧翻了。2021 年夏天，Chris 已經退出 Swift 核心團隊。據后來的表述，主要原因是他無法忍受糟糕的溝通氛圍，他和其他社區成員的想法越來越被忽視，團隊的透明度也出現問題。他同時認為，自己在 Swift 的影響力已經減弱，而他關心的一些核心設計理念，比如簡潔性，似乎已經不再是大家所信奉的東西。

也就是說，從 2021 年年中之后，Chris 已經不再參與 Swift 的開發工作了。

Swift 繼續發展，但也慢了下來

自從 2019 年發布 Swift 5 以來，一直到今年，Swift 沒有再進行大的版本迭代，轉而，它不斷強化 5.x 版本。2019 年， 5.0 實現了 ABI 穩定性，并發布了 SwiftUI。2020 年，Swift 5.3 開始支持 Windows。2021 年，Swift 5.5 將 Concurrency 加入了標準庫，以增強 Swift 的并發編程能力。2022 年，又引入 distributed actor 能力。2023 年，Swift 5.9 支持 C++互操作特性。

但我不禁想問，Swift 實現當初的目標了嗎？

根據蘋果官方的數據，目前已經有 100 多萬個 App 使用 Swift 開發。與十年前相比，Swift 的生態早已經成熟了不少。去年，蘋果甚至用 Swift 重寫了 Foundation 庫，它被譽為 macOS 和 iOS 應用程序的基石。

一個不可回避的事實是，越來越多的開發者已經在使用類似 Flutter 之類的跨平臺軟件來開發應用，而 Flutter 使用的編程語言是 Dart。當然，如果想開發原生的 iOS、macOS 應用，那 Swift 當之無愧是最佳選擇，它在多方面的能力都優于 Objective-C。

同時，雖然 Swift 仍在努力破圈，增加了諸多服務端語言才需要的能力，但在服務端語言的市場中，Swift 幾乎沒有什么滲透。系統級語言層面，C++ 之外，Rust 語言找到了新的生態位，Swift 也沒什么蹤影。而當下大火的 AI 編程，雖然 Swift For TensorFlow 曾經野心勃勃，但目前看，也仍然還局限在 iOS 開發中，鮮有新的建樹。

在剛剛結束的 WWDC 2024 大會上，Chris 當年的繼任者，蘋果語言和運行環境總監 Ted Kremenek 仍舊放出豪言說，Swift 是取代 C++ 的最佳編程語言。“Swift 的安全性、速度和易用性，加上內置的 C 和 C++ 互操作性，意味著 Swift 是繼任 C++ 的最佳選擇。”

當然，這次他的話并沒有在社區中引起什么強烈反響，甚至我搜了很久，才在某個角落里找到 Swift 相關的新聞。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Swift 并沒有像當年預想的那樣，成為一門通用和廣受歡迎的編程語言。

并且，我認為，Swift 最好的發展時機已經過去了。也許再過幾年，蘋果也不得不承認，Swift 最合適的位置仍然是成為蘋果生態內最好的編程語言。一統天下，替代 C++ 之類的豪言壯語，也就只能停留在夢想的層面了。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MacTalk（ID：MacTalkPro） ，作者：池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