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新加坡銀行的過度監管，已經影響到了我的投資和生活。”坐在對面的張總 （化名） 無可奈何地說，他是8年前移居到新加坡的國內富豪。

不僅僅是他，最近新加坡的富豪們都有點煩，他們集體遭受了來自銀行和政府的嚴格審查。但在這其中，最煩惱的是那些中國背景的富豪們。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去年發生的洗錢大案，引發了金融監管政策的收緊。但背后是財富的大遷徙和轉移，帶來的系列問題。

收緊的金融監管

2023年8月，新加坡破獲一起洗錢大案，總金額約22億美元 （約160億人民幣） 。這是亞洲最大的洗錢案之一。在新加坡做投資的王總 （化名） 說，“這些已經曝光的金額，也許只是冰山一角。”

這些涉案人員，全是福建人，持有塞浦路斯、柬埔寨、瓦努阿圖等小國護照，被查封的資產包括：5000多萬美元 （約3.6億人民幣） 現金、10億美元 （約72億人民幣） 銀行存款，多種虛擬貨幣，上百處房產等。另據海外媒體報道，這個團伙在迪拜擁有超過100多處房產，總價值超過1億美元 （約7億多人民幣） 。

新加坡由于地理位置優越、政治穩定、法律健全、商業網絡發達、稅收相對較低、政府廉潔高效等因素，吸引了大量海外投資人，被稱為“投資圣地，移居天堂”。

倫敦投資咨詢公司Henley & Partners的調查顯示，僅在2023年，約有3500名可投資財富超800萬新元 （約4300萬人民幣） 的有產者移居新加坡。2023年《CEOWORLD》公布的新加坡富豪榜，首富是來自中國的邁瑞醫療董事長李西廷。前六位只有兩位是新加坡本地人，其他四位都是新移民的華人。

吸引正常投資的同時，也讓很多不明來源的資金趁機而入。王總分析，隨著投資人和資金的密集進入新加坡。“這里面魚龍混雜，很多不合法的錢，趁機進來了。他們把錢弄合法的手法有很多種，比如設立沒有實際經營的單一家族辦公室；或者購買虛假的不存在的服務，利用多家空殼公司把錢轉進轉出，錢在海外轉了一圈，再回到新加坡；或者設立多個第三方賬戶，把大錢分成小錢，每筆錢都低于規定申報的額度，頻繁快速轉賬，把錢層層轉移，分散到不同渠道，提升資金溯源的難度；數字貨幣和藝術品，也成了非常熱門的洗錢方式。”

這些亂象引起了新加坡的重視，管理機構制定了《反洗錢和反恐融資法》和《受控物品和服務管理法》等，規定“各類金融機構實施客戶盡職調查 （CDD） 、監控和報告可疑交易、保存交易記錄等，以防范和打擊洗錢活動。”金融管理局 （MAS） 等機構，加大了現場審查和審計力度。

這直接導致了新加坡銀行等金融機構大幅收緊，開始不斷加強了對客戶的審查，尤其是持有瓦努阿圖、多米尼克、柬埔寨、塞浦路斯等小國護照，原籍中國的客戶。

新加坡清理不活躍的家辦同時，對新的家族辦公室審查也大幅收緊，要求家辦提供詳細信息，并至少將10%或 1000 萬新元 （約5500萬人民幣） 投資于本地項目。家辦的審批時間從之前的不到6個月，到現在至少需要18個月。在去年洗錢案中，牽涉多家家辦和注冊代理機構。其中數家注冊申報代理，已被政府注銷執照。

煩惱的中國富人

從金融業的長遠健康發展來看，完善監管和審查很有必要，但過于嚴格的審查，已經嚴重影響了在新加坡合法投資的富人的日常運作，而他們正是新加坡成為金融中心的基石。

新加坡的銀行對所有富人的賬戶和資金流動，開始詳細的審查，包括家族辦公室、信托基金、股票、證券、數字貨幣、公司賬戶、個人賬戶，要求相關的利益關系都要穿透，直達最后受益人。抽查到的對象，需要對所有的交易流水和每一筆款項的情況，做詳細說明。

張總 （化名） 已經來新加坡8年，名下投資業務涉及到家族辦公室、信托基金、股票、房產、數字貨幣等多種投資。

自從新加坡的金融監管收緊，他在海內外的投資，都受到了較大影響。他本來在迪拜有一個項目，已經確定了出資，但是迪拜那邊的人說，他們現在不能接受來自新加坡銀行的資金，需要等這段敏感時間過去。

他從香港的自己名下賬戶，轉了一筆錢到新加坡自己名下的賬戶，然后又轉去了英國，但是這個行為引發了銀行的質疑，“為什么要中轉？為什么不直接轉過去？”其實真相就是：英國的投資決策，是最近才做出的決定。

他名下有多家公司和個人賬戶，其中有一個賬戶的資金，來自投資美股的盈利。銀行電話要求他必須提供明確的流水，證明是合法且自己名下的資金。但是，他的交易流水過多，中間每一頁交易記錄，沒有辦法證明都來自自己名下。于是銀行經理說，“你帶著電腦來銀行網點，登錄賬戶，我用手機從頭到尾錄像，提交給銀行，這樣證明你資金的合法來源。不然的話，要凍結賬戶甚至關閉賬戶。”

張總有個中國籍的富豪朋友，讓他介紹一個熟悉的新加坡銀行的客戶經理，找對方咨詢下開戶的情況，僅僅是咨詢，但是這個平時熱情的銀行經理，非常果斷地拒絕了，“現在開不了戶，也不適合咨詢。”

一位在新加坡專門從事公司注冊的中介反饋，“現在注冊公司對公賬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特別是那些沒有線下辦公室，沒有實地運營的殼公司。唯一的辦法就是開一個虛擬賬戶過渡下，但對公銀行賬戶能不能最后批下來，誰都不知道。”

這種困擾也反饋到了政府層面，新加坡在摸索和平衡管控的尺度，通訊及新聞部長楊莉明說，“大部分人都不是洗黑錢分子或罪犯。如果我們把規定制定得太緊，那大部分清白的申請者，就會遭受不必要的懲罰，而真正的壞人，依然會找到辦法鉆漏洞。”

資金開始回流香港

但目前來看，監管政策依然持續收緊，今年3月，新加坡金管局，針對家族辦公室和相關工作人員，出臺了更嚴格的管理制度，同時進一步收緊富豪們永居權的獲取。6月，新加坡財政部、內政部、金融管理局出臺了《國家資產追回策略》，規定政府會“追討、充公、歸還非法犯罪所得收益。”明確規定可以向違規違法的個人和機構，追繳之前的稅收優惠。

這引發了很多富豪的擔憂，他們原本想投資并移民新加坡。于是，香港地區成了另外一個選擇。

在新加坡收緊的同時，香港開始頻繁向全球投資人示好。2023年，香港發布《有關香港發展家辦業務的政策宣言》，進一步加大稅收的優惠制度，優化居留制度，借此吸引更多家辦選擇香港。這些措施目前有了初步的效果。

根據財新網的報道，預計有5%～10%原來在新加坡的家辦，轉向香港。根據New World Wealth 及移民公司Henley & Partners 數據，2024年香港高凈值人士，近5 年以來首次回流。香港財政司司長陳茂波說，2023年香港財富管理資產成長2.1% ，至31 萬億港幣 （約28萬億人民幣） ，其中私人銀行資金凈流入增加340%，達3900 億港幣 （約3550億人民幣） 。大額保險產品，2024年第一季的銷售量，較同期增長了63%。

迪拜也加入了這個游戲，在迪拜，家族企業是經濟引擎。占到了阿聯酋GDP的60%、私營企業的90%。政府出臺措施，促進和保障家族企業持續盈利和發展。

這開始吸引部分家辦轉向迪拜。2024年1月，新加坡聯合家族理財室 （multi family office） 昇世集團 （Wrise） 在迪拜開設辦公室，另一家聯合家辦Farro Capital在2023年12月，在迪拜設立區域總部。截至2023年，迪拜國際金融中心擁有超過440家注冊基金，超過600家家族企業。但目前家辦體量上，無法與香港和新加坡相比。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南七道 ，作者：南七道（自媒體創業者&投資人。環球旅行中，去100個國家，訪談1000個華人創業者）